天问 杨东摄
“一个人,一台相机,一个三脚架,这样的组合模式好像已经快10年了……”回忆中,杨东不禁感叹。杨东,一个出生于辽宁丹东的普通90后小伙儿,却在这10年间身体力行,一直坚持着一件不平凡的事——爱摄影,拍长城。
和众多学子一样,高中毕业后的杨东在懵懂中选择了专业,走进离家千里之外的大学,也正是第一次的背井离乡,让他意外萌发一枚“种子”,载他结识了长城这位忘年之交。而今的杨东毫不夸张地说,不是在长城脚下就是在去往长城的路上。这枚因摄影萌发的“种子”早已在他心头生根,从辽宁丹东一直拍到新疆,走过秦、汉、北齐、唐、宋、金、明等不同朝代修筑的长城,行程10万多公里,拍摄了40多万张长城照片、30个T视频,在他的镜头下,古老的文明同他一样朝气蓬勃,坚固的长垣亦可诗意盎然。这将是杨东热爱一生的事业,通过他的作品让更多人为长城文化的民族精神和美学魅力所动容,共同守护人类的文明遗产。
日前,笔者就长城摄影对杨冬作了专访。
冉丹:学习会计专业的你如何敢于跳出舒适圈尝试不同的人生角色?可以聊聊你与摄影结缘的故事吗?
杨东:2013年,在父母的资助下我有了第一台单反相机,当时在大学觉得很潮,也成了大家眼中的“另类”——总是一个人带着相机单独出行。刚开始我对于如何对焦、参数设置没有任何概念,以至于拍到的照片全是虚的,甚至一度怀疑是相机坏了,找到卖相机的商家。但他们只负责销售,也不懂教学,我只能自己研究,多次尝试之后终于能拍到一张清楚对焦的照片。
大学毕业后,我开始了一场两个半月的毕业旅行,这次和大自然的“蜜月”更坚定了我与相机为伴的想法,可另一边也难逃被家人催促回家找工作的命运。不想被“安排”,我就只能在网站上投摄影作品找出路,收到过一波又一波的吐槽,但有些也被评委选中,给了我一点点坚持的动力。然而这些努力在家人和邻居眼中就是游手好闲。我决定去北漂。
选择摄影也是选择了孤独,这个冲动的决定成了我人生中最迷茫的低谷:投出去的简历不是杳无音讯就是被拒,会计类的、摄影类的都试过。这种状态持续了好几个月,来自经济的压力、父母的强烈反对,让我开始动摇,赚不到钱没关系,但最怕的是看不到未来的方向,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拍,不停地拍,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。直到一天晚上,我和往常一样整理照片给图库投稿,居然发现一张照片被《中国国家地理》收录,瞬间火了!这对我来说就是丰碑式的鼓舞!我想做摄影师,想专业系统地学习摄影!
2015年,我放下一切再次走进校园,学习商业摄影,同时坚持与图库签约、建立专栏,想尽一切办法变现创收。在这时得到了摄影带给我的第一份收入:被《中国国家地理》评做3类稿件的200元稿费。
冉丹:对于摄影人来讲,找准自己专注的方向很不容易,是什么样的契机让你注意到长城并选择一直坚持的?
杨东:现在想想,在拍长城之前都不算摄影,只能叫照相。在我开始专注摄影的那段时间,几乎成为各大平台的签约摄影师。小成就让我飘忽,此时唯一的目标就是通过获奖被认可。但事与愿违,参加了100多次比赛,没有一个作品获奖,这是我第二个迷茫期——是哪里出了问题呢?
那天我记得很清楚,2015年9月6日,我独自爬上金山岭长城寻找灵感,没想到一待就是三天两夜,我第一次被长城蜿蜒的雄姿所震撼,从未有过的内心撼动,寒冷饥饿随之一扫而空。初秋的金山岭长城,气吞山河,和我以前见到的大不一样。此行的摄影作品《金山岭长城》让我体会到人生第一次获奖的喜悦,我也在反思,有时候急功近利未必是好的,用平和的心态去追逐,会有更大的收获。
此后一年半的时间,我获奖100多次,用实际行动得到父母的支持。但拍照的意义仅限于此吗?创作一张作品,其中的艰辛一般人难以想象,只用于参赛并没有发挥出它的价值。我开始通过自媒体平台让更多的人看到云海、彩虹、佛光出现在长城上的景象。可爱的网友们也纷纷留言:这样的长城真不可思议!长城上为什么没有人呢?我去的是假长城吗?这长城上怎么还长草了……我的作品瞬间被生活化了。
冉丹:最让人熟知的“长城摄影师”这个定义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?
杨东:“长城摄影师”是我给自己的标签。接触长城之后,我发现拍摄长城的人很多,但年轻人很少。很多人都说我和长城的反差很大,但我觉得这就是年轻人该干的事,有满腔的热情,有健康的体魄,只需要多一点坚持。刚开始披星戴月进山攀爬我也很害怕,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,风餐露宿经常伴有雷电、冰雹甚至野兽,但慢慢去的次数越来越多,看到隐隐约约的敌楼,触碰到墙砖的温度,就会有回到家的亲切感。
拍长城改变了我的性格,让我坚韧也更加自信,可以说这是我唯一一件认真去做的事,很神圣,有一种使命感。我在25岁时就曾夸下海口要一生拍长城。作为摄影师,是长城让我不断成长,它经历了千百年的风霜洗礼,贯注着无数劳动人民的智慧,又寄寓着深沉的民族情愫,同样赋予我无尽的能量,好比一部宝典和富矿。在历史、在文明面前,我深感自身的渺小和无知,始终心怀敬畏和感恩,现在它在我的镜头下是青年,随着我阅历的丰盈也会呈现出不同视野下的英姿,我希望通过“长城摄影师”成为长城之美的传播者,让更多人最直观地感受它的魅力。
冉丹:作为长城的老朋友,你对哪段长城最有感情?
杨东:金山岭长城和司马台长城中间有一段墙壁让我印象很深,满墙的文字,是当时修长城的人所处的部队番号。看到这一幕让我有种瞬间穿越的错觉,仿佛回到几百年前与古人对话。可惜的是,留下印记的只有番号,没有工匠的名字,但我也试着从这些仅存的线索里体会他们当时的情绪。再往前走有一座敌楼,当我站上楼顶,再次被惊呆,这面墙上由15块方砖拼成的麒麟巧夺天工。据当地人介绍这叫麒麟楼,麒麟寓意和平、吉祥,正如许多专家学者所讲,修建长城一方面是为了防御外敌,另一方面更是为了和平。而我们看到的遗迹可能会越来越少。战国长城逐渐消失成土包,秦长城化作石块,已经很难再去感受和想象它当年的风华,但当这些精雕细刻的花纹跃然眼前,我真切体会到了工匠们从专注中获得的快乐,他们同我一样是“苦行僧”,但乐在其中。
冉丹:长城的背后映射的是中华民族上千年的历史,你对它背后的历史是否也同样感兴趣?
杨东:说起长城,大多数人的理解是东起山海关西至嘉峪关,甚至只有北京八达岭才是真长城。其实不然,游客眼中的仅仅是它最被人熟知的一面,而我想要探究更多,追随过边关长城的冷月,沉醉于春天长城的烂漫,每一面都让我着迷。比如在山西境内唯一一段宋长城脚下,我会想象当年杨家将是不是也曾在这里驰骋;每年八月十五我都是在长城上度过,那些守卫长城的将士是不是也像我一样赏月;来到山海关博物馆,我才看到“老龙头”未修复时的样貌,它能够再次完美呈现在眼前与修复专家密不可分。渐渐地我开始带着一种责任去创作,把长城的精气神传递出去,让人们能看到、能看懂,长城不仅仅是旅游景点,还是濒危的遗址,是恢弘的历史。
冉丹:拍了这么多不同年代、地域、季节的长城,有没有进入创作的瓶颈期?除了摄影这个载体,是否想过从其他维度做文化遗产的发扬和传承?
杨东:对我来说,长城的拍摄才刚刚开始,拍得越多就会发现了解得越少。现在仅仅是搭好了骨架,我想通过找专题,找灵感,填充生动的血肉进去,接下来会尝试更多不一样的视角,比如长城脚下的人,游客、居民或者修复长城的人,给他们留下不同阶段的影像,不光是照片,还可以是视频,十年几十年对于长城来说可能不值一提,可一旦与人产生交集就会孕育出不一样的意义,要体现长城的人文精神,拍出长城的魂。
近几年我也在尝试通过抖音、微博等自媒体平台让大家与我一起亲近长城,分享喜悦,这些可贵的素材并没有沉默。拍摄器材也越来越多、越来越精,试验更多特殊的视角、更前沿的手段,虽然行进缓慢,但也在不断提升,生怕自己的储备不够而破坏了长城的应有之美。和长城朝夕相处久了,就会本能地想着一定要守护好长城,看到人们对它有误解会着急,看到它被乱刻乱画也一样痛心,愈发想让更多的人参与到保护长城、维护长城环境的行列中来。
长城静静地坐落在华夏大地,每走近它一次,它就会馈赠你一次,对我而言,赠予的是信念、是知识、是毅力、是情怀。从长城的拍摄者到长城文化的传播者,道阻且长,行则将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