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拔近4300米,空气变得稀薄。山峦之间鹅黄的院落,就是鼠防队的大本营——河流如臂弯将之轻拢,217国道上偶尔路过的货车,是旷野中唯一的喧嚣。每年5月初至9月末,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石渠县疾病预防控制中心都会派出鼠防队,在红旗乡青海田鼠疫源监测点艰苦驻扎。枯燥的日子日复一日,草地上升起雄壮的云层,天空与大地紧紧相连。
松软的草甸上“别有洞天”,时而有毛茸茸的鼠类出没,恍若无人地穿过泥土小路。这里植被丰富,青色、红色、黄色的草枝,杂糅在一块密密地生长。草原随着日光,变幻着缤纷色彩。8月27日清晨,金色的光泽从草原上四散而开,鼠防队成员用稀饭暖了肚子,全副武装地出发了。攀上汽车,或是跨上摩托车,用飞驰的车轮将一路坑洼的泥水滩串连。
天气晴朗时,鼠类就会钻出洞穴活动。50米的皮尺顺势铺开,一个四方形的领域很快被确定。麻布袋里装着超过200个捕鼠夹,土登泽仁队长带领其他5名成员,将之一个个布置在鼠洞口。狡猾的青海田鼠是他们的“猎物”,这些鼠类每年都会小范围迁徙,并不断啃食草根,不仅会造成高原土地沙化,还有传播鼠疫的风险。
鼠疫是自然疫源性疾病,在一定的地理和生态环境内形成自然疫源地。由于人直接接触感染鼠疫的动物或受染疫蚤类叮咬而感染鼠疫,在一定条件下可酿成人间鼠疫的流行,我国将其列为甲类传染病管理。2000年,石渠县被确定为青海田鼠鼠疫疫源地,成立了四川省第一个国家级鼠疫重点监测点。
四川省鼠疫防治与监测工作始于上世纪60年代,但仅局限于组织专业人员对部分地区进行调查,至上世纪80年代,鼠疫监测工作才步入正轨。石渠县这6名鼠防队成员皆是“70后”,有的负责鼠疫监测工作长达10余年,最短的也有四五年。谭文明是四川省南充市人,参加工作正好20年,曾是石渠县长沙贡玛乡卫生院的一名临床医生。2010年,县疾控中心缺乏鼠疫监测检验人员,谭文明恰好有过医学检验专业的进修经历,因此被选入鼠防队。
所有的鼠夹蓄势待发,只剩下耐心的等待。在鼠防队里,谭文明除了要负责实验室检测,也会参加流行病学调查,即进行野外捕鼠取样、鼠密度监测、收集自毙动物等。每年,他们的足迹都要覆盖整个红旗乡,且一天只能完成一个样本区域。谭文明感慨,这份工作对于他们而言,更多的是一份责任,容不得丝毫马虎。鼠防队有个由来已久的说法,就是他们的作息和旱獭一模一样。旱獭在草木葳蕤的季节活动,天冷了就会进入冬眠。
看到天空中翻卷袭来的云层,鼠防队队员们加快了操作进程,对捕捉到的青海田鼠进行标号,采集血液样本,并用梳子将鼠身上的跳蚤剥离,记录下此次调查的基础数据,这些步骤都是在野外完成的。看似并不繁琐的操作,实际上都需要在精细的防护下完成。在云雨到来之前,鼠防队终于顺利地回到驻地,将洁白的防护服褪去。
高原的天气变化多端,暴风雨总是倏然而至。47岁的李光军说,2011年,鼠防队出野外任务时,有一次皮卡车陷入泥沼,令所有人苦不堪言:“下午3点,车子就陷在了拥波沟,地面明明看起来平整无痕,却处处藏着危机。那天下了好大的雨,衣服、内裤全都湿透了,我们顶着刺骨的风雨,步行20公里寻求牧民用拖拉机帮忙,回到驻地已是深夜11点。”
哪怕是驻地这些新修的小楼,也难免遭受风雨击打,一块卧室的玻璃破了,还没来得及更换。“老房子推倒了,才建了现在的新房,鼠防队前两年住的还是帐篷。去年一个暴风雨来临的夜里,水盆正接着漏下的雨水,帐篷又忽然被吹翻。鼠防队队员冒着雨,一边踩着帐篷,一边拉着绳子,心力交瘁地度过了一个不眠夜。而这样的事情,每一年都在上演。”李光军说。
傍晚,厨房里的高压锅冒出氤氲的热气。土登泽仁队长的妻子炖了牦牛肉,炒了青菜。谭文明笑着说,过去这里的路不太好,萝卜易于储存,吃得也最多。每天晚上,谭文明都会给远在南充的妻儿打电话。过去,他要爬到山上搜寻信号,远山将他沉甸甸的思念托起,满天繁星将他环绕。几年前,鼠防队还要依靠发电机提供照明,手电筒就属于高端家用电器了。
8月28日,谭文明步入院子里一幢破旧的小平房。这里除了实验室检测人员,其他人无法出入。他包裹得“严丝合缝”,体型变得愈发臃肿。两层隔离衣以及36层口罩,其中小口罩12层、大口罩24层,这些都是为了隔离可能存在的鼠疫杆菌,所有操作需要专注而谨慎。20年来,石渠县鼠疫杆菌仅在老鼠身上发现过,从未在人群中出现过感染病例。每次检测结束,检验人员还要用消毒液喷遍全身,这个时候往往已经大汗淋漓。
近年来,基层鼠防监测条件不断改善。谭文明指着隔壁的新房说,新实验室还在建设中,很快就能使用了。我国在2016~2020年,要实现90%以上地市级实验室具备48小时内完成鼠疫等重点病原体的检测能力,有动物鼠疫流行风险的疫源县监测工作覆盖率达95%以上,全国鼠疫监测县实验室标准化建设达标率超90%。
8月27日,鼠防队选择鼠洞密集的区域进行监测,鼠类不仅会造成大量的水土流失,还有传播鼠疫的风险。